“李主任，還不回去嗎？”清脆的聲音混著夜晚的蟲鳴砸在李永軍耳邊。月色如水，潑灑在會東縣移民工程工地的鋼筋骨架上。已是晚上十點，山谷里的秋風帶著金沙江特有的濕潤，將施工便道兩旁的旗幟吹得獵獵作響。工地上的燈光還亮著，像一枚釘在崇山峻嶺間的星子，在深秋的夜色里執著地閃爍著。

李永軍從鋪滿桌面的施工圖紙上抬起頭，揉了揉因長時間專注而略顯干澀的雙眼。圖紙上縱橫交錯的線段，在燈光下蜿蜒伸展，像是他二十五年水電生涯刻下的年輪?！把雌诓坏热税??！彼嗔巳喟l脹的太陽穴，窗外的混凝土攪拌站仍在不知疲倦地轟鳴著。這是他在水利一線度過的第幾個“不停工”的國慶中秋？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了。江風似乎還在耳畔呼嘯，會東今夜月色的白又染上了他的鬢角。

山河為卷，匠心作墨

中秋夜的前一天，李永軍提著工會發的月餅走進工人宿舍區，幾十號人擠在板房里，不知道誰用紅紙剪了“國慶中秋快樂”四個字貼在墻上，雖然剪得歪歪斜斜，卻透著樸實的喜慶?！霸蹅兯娙说膱F圓啊，”他把月餅切成小塊，挨個分給圍坐在一起的工友們，“就藏在每一方混凝土的夯實里。”月光從窗戶斜斜地照進來，把他的安全帽映得發亮，那光芒跳動著，像是有了生命。

飯后，他照例帶著年輕施工員小張巡查基坑。手電光劃過新澆筑的混凝土面，像撫摸嬰兒的肌膚般小心翼翼?！澳憧催@振搗痕跡，”他蹲下身，手指輕輕拂過還帶著余溫的混凝土表面，“要像繡花一樣密實，每個點都要到位，這關系到百年大計?！?/p>

恍惚間，他又回到了白鶴灘的深孔壩段。那是2019年的秋天，同樣是不停工的國慶假期。作為生產管理部主任，他帶著團隊用九十天創造了“過深孔”的奇跡——通過優化施工組織，將備倉周期從14天壓縮到6天，讓纜機吊運效率躍升40%，最終提前22天完成年度澆筑計劃。那些日夜，他守著倉號，看著混凝土一車車澆筑，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長大。如今在會東，他改良的“動態施工法”正在讓圍堰工程提速30%?！懊總€工程都有自己的個性，”他常對年輕員工說，“就像醫生看病，要因人施策?！?/p>

長河印月，鐵骨生輝

國慶日清晨，濃霧鎖江，整個工地沉浸在乳白色的靜謐里。李永軍獨自站在導流明渠邊，安全帽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。他仰頭望向高聳的挖掘機長臂，在想象中完成了一場升旗——沒有旗幟，沒有儀式，但那抹紅色早已在他心頭獵獵作響，穿透迷霧，照亮了這個普通的早晨。

“這山河見證過太多，”他望著霧中奔流的河水，對身邊剛畢業的新進職員說，“我參加工作時，你們還在上小學呢。”他的目光越過江面，仿佛看到了時光那頭的自己——1998年剛從青海水電四局技校畢業的毛頭小子，第一站就是溪洛渡水電站。

“但每一次截流成功，都像第一次看見女兒笑?！彼穆曇艉茌p，像是說給自己聽。最難的支護工序攻堅夜，恰逢中秋月圓時。暴雨不期而至，他披著雨衣在基坑一站就是六小時。有人勸他回項目部休息，他卻指著巖壁上不斷滲水的地方：“白鶴灘的深孔澆筑時，混凝土入倉溫度要控制在12度以內——現在這點困難，算得了什么？”凌晨三點，當最后一段錨桿完成注漿，他終于支撐不住，靠在支護架上睡著了。雨水順著安全帽檐滴落，他手中的對講機還閃著微弱的綠光，里面不時傳出各作業面的匯報聲。

明月何曾是兩鄉

“李主任，唱一個！”雙節最后一天的晚宴上，年輕人起哄讓他表演節目。他清清嗓子，西北漢子的粗糲嗓音在山谷里回蕩起來。沒有伴奏，但他的歌聲里有江風的呼嘯，有混凝土攪拌機的轟鳴，有二十五年如一日的堅守。月光下，他抬頭望向東南方——家的方向，今夜月色正明。對水電人而言，月圓是牽掛，更是號角。

有人想家時，李主任會送上一句溫暖：“想家是正常的，”他拍拍年輕人的肩膀，“但我們要把對家的思念，轉化為把工程干好的動力?！彼洺δ贻p人講起自己剛參加工作時的故事：那時條件比現在艱苦得多，測量靠的是經緯儀、水準儀，計算靠的是計算尺和對數表，住的是油毛氈工棚。

“但是現在回想起來，那是最寶貴的財富?！彼f。在他的帶領下，會東移民工程水利類項目不僅進度符合要求，質量安全也處于受控狀態。更讓人欣慰的是，一批年輕的技術人員正在快速成長，他們將成為中國水電事業未來的希望。

今夜月色正好，照亮著工地，也照亮著每一個堅守崗位的水電人回家的路。雖然他們中的大多數人，此刻還不能回家。“等這個工程完了，一定回家好好陪陪家人。”李永軍望著月亮，輕聲說道。但誰知道呢？也許下一個工程在召喚時，他還會是那個最后離開工地的人。因為他是水電人，他的生命已經與祖國的山河緊密相連。月圓之夜，他們用堅守詮釋著另一種團圓——與工程的團圓，與事業的團圓，與祖國山河的團圓。